【波斯语课】雨
背景：二战后很久，老年Koch的一场旧梦。
注意：对剧情有微改。
——很久之前的那场雨早已融进Koch几十年的孤独岁月里，从未停歇，但在今天他才终于明了其中含义。
第七支烟，我第几十次在玻璃缸里抖下烟灰，然后看着余烬挣扎着被淹没在厚重的灰里。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，我终于看到那个波斯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口。
他正专注于闪避开地上的一个个水坑，瘦小的身躯敏捷地穿过沉重而迟钝的雨幕，在我的窗子右侧消失。很快，敲门声穿透大雨传入我耳中，小心翼翼。
“进来。”
粗制的囚衣已被大雨全部打湿，他身上的水滴顺着残破不堪的衣摆流下来，“滴答滴答”不断打在木地板上，汇成一摊摊小小的水洼。
他把湿透了的大衣从身上慢慢剥下来，抱在怀里，有些局促地站在门边。
见此情状，我站起来，走入里间取出一套衣服递给他。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旧冬衣。
“谢谢。”他慢吞吞地从我手中接过那套衣服，又仔细摸了摸衣领上面的黑色刺绣——那是两个大写字母“K.K.”的字样。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，皱起眉来。
他在想些什么？
他永远都在想些什么，一些我试图理解，却甚至从未接近过的东西。
“这是我的旧衣服，”我对他解释道，“是母亲为了我参军特意缝制的，她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，她永远都为我而骄傲。”
他点了点头，没有说话。
“没有新的名单了，”我示意他在窗边坐下，“今天来教我些别的吧，”我把燃了半根的烟摁灭在小山似的烟灰里，缓慢地吐出最后一个烟圈。
“比如，‘我爱你’ ，用波斯语怎么说？”
烟雾缭绕，模糊中，我看到他慢慢朝我转过头来。
"Il unai au."
"unai ? "
“爱，u-n-a-i." 他对我重复道，像一个真正的耐心的老师。
我抽出一张新的卡片,用钢笔蘸了墨水,把这个新词一笔一划地记下来。我隐约感觉到，他的视线先是在桌面短暂停留，而后又转向外面，望向那仿佛无尽的雨。
顺着他的目光，我于是也看向窗外。
那是一棵高大的树，繁茂的枝叶任凭狂风暴雨鞭打，仍在一片灰蒙蒙中绿得鲜活。如此明亮的颜色在这样的地方总是难得的。
多么顽固的生命啊，我想道，甚至令人敬佩。
他今天好像格外沉默。
"Radj. "我突然开口，一块石头被投入平静的湖面，房间里泛起层层不安的涟漪。
“什么？”
"Radj , 树。"我指向窗外他正望着的地方。
“对。Radj , 树。”他低声重复道。
我们再度陷入沉寂之中。
窗外的大雨没有丝毫退减的趋势，雷鸣声也依旧大作。天边，狡猾的黑正策划一场声势浩大的入侵，阴险地想要吞噬掉弥漫着暗沉的灰。
我又张了张口，却发现自己舌头僵直，喉咙也干涩无比，怎么都发不出任何声响。
房间里只剩沉默震耳欲聋。
于是我的目光又重落回到他身上。
就算是淋透了雨，那丛永远不安分的卷毛也不服帖，还倔强地向四面八方支棱着，半干的发梢上不断有水珠坠下，洇湿了深色的衣领。那件旧冬衣被随意地叠放在了一旁，或许是因为寒冷，他整个人只蜷缩在椅子的一角，看上去就是一团乱蓬蓬的球，就像老家里那只总不爱搭理我的波斯猫。
我忽然发现，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。
湛蓝的，朦胧的，正有些忧郁地盯着窗外的。猫科动物也总是憎恶雨天，我不合时宜地想道。
不，也不全是蓝色，我又开始仔细端详起那双眼睛来。好像雨中树的绿也融进了他眼底，那颜色让人想起初春冰雪消融的湖面，岸边新生的绿映在水边，清澈而又复杂。
一阵寒意莫名涌上心间，我别过头去。那双眼实在太冷了，仿佛若是直视，便会使人的心直接结成冰。
时间或许不是凝固了，而是化成了胶质在房间里异常缓慢地流淌着。在第八次与第九次惊雷的间隔，他终于再次看向我。
他的眼神总是湿漉漉的，现在又随着雨蒙上了一层水雾，让人更不容易看清。
“雨，”他看着我说道，一道光在氤氲间一闪而过，但很快又熄灭在他的眼底。那里好像也有一场暴风雨，汹涌的暗流默默酝酿着巨大的漩涡，等待着将我吞噬。
“雨，怎么说？”
“unai.” 我还在出神，下意识地回复他。
我本该早些发现自己这荒谬的错误的。
“错了，上尉先生，”他又皱起眉来，“雨和爱怎么能混为一谈呢。”
又一道雷在空中炸开，Koch猛地从梦中惊醒。天色阴暗，太阳早已被铺天盖地的暴风雨淹没了光芒。
他终于回想起来了，那些重复的词句，隐秘的言下之意，还有假波斯人总是在叹息的双眼。无数沉默的预示，自己或许曾隐约里察觉到，但却一次又一次放任着它们从眼前流走，又在最接近真相的那场雨里将它们亲手溺死。
他从床上翻身下来，跌撞着冲向雨幕里，连件外套都来不及披。
雷暴声几乎要把人的耳膜撕裂开来，无数玻璃碴般的雨点打在Koch的脸上，嵌进发丛，又直直扎进他的眼里。雨水，泪水甚至鲜血的混合物不断溢出他的眼眶，火辣辣地刻进皮肤，融进血液里。
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，只睁大双眼，直直地望向天空，望向层层叠叠的云。
"Reza, " Koch不断喃喃着，一遍又一遍重复记忆里故人的名姓。
"Reza. "
END.
有的地方表达得可能不够清晰，因为总感觉在他们的故事里，那种隐晦的情调才是最能打动我的地方。)
所以大家随便看看就好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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